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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下半年,全球油价一路下跌,造成许多依赖原油出口的国家收入骤减,国内经济哀鸿遍野。以往原油价格下跌时,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O PEC)往往通过减产来提高价格,维护自己的利润。但这次欧佩克国家却纷纷表示,无意通过减产来拉升油价。最新消息则是,欧佩克不仅没有减产,反而在增产!在伊拉克、沙特和安哥拉的推动下,欧佩克2015年1月产油量升至3090.5万桶/天,明显高于3000万桶/日的产量目标。伊拉克月度产油量甚至创了新高。难道这些中东“土豪”们一时间转了性子,要变慈善家了么?

不少人从政治角度解读欧佩克态度的转变,认为这是和美国达成的一个默契:欧佩克压低油价帮助美国打击俄罗斯,美国帮助中东国家打击伊斯兰极端分子。也有人认为欧佩克这么做是为了打击美国页岩油企业,希望杀死对手后再重新提价。而事实上,沙特和科威特等为首的欧佩克国家不再像以往一样减产更多是不得已而为之,反映了美国页岩油革命后,世界能源市场上的新格局。

1960年欧佩克成立前,世界石油市场被号称“七姐妹”的七家全球炼油公司控制。作为原油供应方的产油国,往往要被动接受“七姐妹”给出的油价。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973年欧佩克国家联合进行石油限产,半年内把石油价格提高了4倍。从此产油国意识到了自己在世界能源市场的重要性,开始有计划有目标地通过控制石油产量来控制石油价格,最大化自己的收入。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现在。由于世界上的原油出口被少数几个国家掌控,出于收入的考虑它们很容易达成相对一致的行动协议,最大化全体成员利益,这就形成了今天我们所看到的欧佩克。欧佩克通过规定每个国家的石油产量,限制每年的产量,提高石油价格,在垄断市场中攫取高额利润。

但这种共谋行为需要一个前提条件:成员必须以扩大整体利益为主要目标,并在内部订立具有约束性的协议来限制成员行为,否则每个成员都有搭便车的冲动:让其他成员减产来维持高油价,自己在高油价下多生产扩大自己的收入。但如果每个成员都这么做,就会引起“连锁反应”,造成原油市场的产量大幅增加,价格下降,最终让每个产油国都得不偿失。这是经济学中经典的案例:某些情况下,每个人都试图最大化自己的收入,而不考虑自己行为对他人和整个经济的影响,最终的结果是大家都受损。而事实上,欧佩克成员国家确实每年都有成员在偷偷多生产,搭乘其他国家的便车。有些国家实际石油产量和承诺的产量限额之间甚至可以相差20%!最新消息显示,目前O PEC内部正为争夺市场份额而彼此厮杀。

除了担心内部成员心口不一,欧佩克还要面临其他产油国搭便车的问题。尤其是石油价格下跌后,减产虽然可以控制油价继续下行,但也存在成本:减产国家的收入会下降,损害国内经济。从这种意义上,欧佩克国家每次减产稳定油价的行为都让非欧佩克国家的石油生产国搭了便车,比如俄罗斯和加拿大等。正是这个原因,对一些国家而言加入欧佩克还不如在外面搭便车舒服。比如加蓬和印尼这些国家就曾先加入欧佩克,后又退出。

2009年之后美国的页岩革命成为压倒欧佩克共谋机制的最后一根稻草。和2008年相比,目前美国原油产量增长了50%,其中绝大部分的贡献来自页岩油。这种情况再次加大了欧佩克通过减产来控制价格的难度。自己减产只能提高美国竞争对手生产更多石油的动力,恐怕一时难以达到稳定油价的目的。相反,为弥补自己急剧下降的石油收入,增加产量反而是短期内唯一可行的手段。如此一来,就不难理解为何国际油价“腰斩”情况下,仍有不少石油生产国拒绝减产,放任石油价格一路狂跌了。

有人认为欧佩克国家保持产量是为压低油价来消灭美国的页岩油公司,巩固自己在能源市场的垄断地位,为以后再次提高油价做好准备。这种观点看似有理:根据石油服务商Baker H ughes的月报显示,自2014年12月以来,全美新增209座停产的石油平台,创27年以来最大减幅。但这种观点没有注意到页岩油对能源市场格局已经造成了质的变化。在传统的石油开采中,固定成本非常高,而且油井很难在短期内反复关闭和重启。公司如果花大价钱投入一个项目后,油价下跌造成的损失将非常严重。这种情况下,欧佩克通过压低油价威慑竞争对手非常有效。但页岩油开采中的生产成本比固定投资成本更重要,而且油井开采和暂停非常灵活。油价高就打开产油,油价被压低了就暂停一段时间。此时欧佩克的价格威慑已经基本没有什么作用。

因此此次的石油价格下降将成为一场旷日持久的较量。页岩革命从根本上改变了世界能源市场格局,石油价格恐怕短期内很难再现100美元的辉煌。如果油价继续保持在目前的低水平,预计2015年俄罗斯的石油收入将下降高达1400亿美元;美国能源信息署(EIA)也曾预计O PEC将损失2570亿美元收入。这些变化可能造成世界政治局势的相应变化,增加全球经济的不确定性。但另一方面,对于包括中国在内的石油净进口国家来说,油价下跌无疑是一个好消息,降低制造业的生产和运输成本,提高居民消费能力,利于经济发展。

(来自南方都市报)

作者:任然(经济学博士候选人,美国得州大学达拉斯分校),王健(经济学博士,美联储达拉斯联邦储备银行高级经济学家兼政策顾问)仅代表个人观点,和任职单位无关

更新日期: 2015-02-04 11: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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