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任执行长后，目前担任富达投资总裁的阿比盖尔，确认将在约翰逊三世退位之后，继承营运富达集团的任务，这将使阿比盖尔成为全球基金产业最具权势的女人。
阿比盖尔·约翰逊继承父业正式获任富达投资集团的CEO，成为世界基金管理行业最有权势的女人。这不仅仅只是接班人的问题，阿尔盖比权力的提升可视为富达集团准备做出改革的信号。
一场谋划了26年的接班人大计，终于在上周有了结局。10月13日，全美第五大富豪家族、富达投资集团董事局主席爱德华·约翰逊三世（Edward Johnson III）致信股东，表示将任命长女阿比盖尔·约翰逊（Abigail Johnson）出任富达投资执行长。这使得悬宕已久、一度几乎中止的接班计划终告成功，阿比盖尔成为约翰逊家族在富达的第三代掌门人。
富达投资在第二代掌门约翰逊三世主政的37年间，从一家美国东部的中小型券商，扩张成全球最大的资产管理集团；托管资产从二十几亿美元成长到今日的两万亿美元规模，缔造了每十年托管资产增加一位数字的教父级神话。
在强人父亲的领导下，阿比盖尔历经了26年的试炼、浮沉，一次又一次被摆在接班团队中比较，一度几乎被踢出接班梯队。然而百转千回，最终还是出线。
接任执行长后，目前担任富达投资总裁的阿比盖尔，确认将在约翰逊三世退位之后，继承营运富达集团的任务，这将使阿比盖尔成为全球基金产业最具权势的女人。目前阿比盖尔在福布斯富豪榜排名36，并且是全球权势女性第34名。一旦约翰逊三世退位，她的排名还将升高。
一直在“家族拥有”与“家族经营”之间犹豫不决的约翰逊三世，究竟是如何整整用掉26年，才确认出自己的继承人归属？
阿比盖尔其人
如果搜寻阿比盖尔的照片，很难把她跟权势女性联想在一块，所有照片都是清汤挂面妹妹头，就好像她从学生时代到现在都没有换过发型一样。
站在人群之中，阿比盖尔看起来就是普通的路人。她在高中毕业时第一次进入富达集团打工，担任电话客服接线生的工作，跟其他客服人员一样，每天被骂得满头包回家。她自己曾经承认，大学的时候去餐厅打工过一段不短的时间，结果连正式侍应生的资格都排不上，只能做“助理侍应生”，替侍应生递水、递毛巾、准备菜单，侍应生再拿给客人、收取小费。然而助理侍应生没有资格分配小费。
大学毕业后，她短暂地在一家咨询公司待过一年多时间，然后进入哈佛大学修习企管硕士。28岁那年，她嫁给了同为哈佛毕业生的先生麦光（Christopher McKown）。即使贵为富三代，她的婚姻也显得十分平凡，没有门当户对的富豪联姻传奇，她的先生是酪农之子，之前还离过一次婚，现在经营一家医疗服务公司。
婚后阿比盖尔进入富达集团工作，跟她爸爸一样，从证券分析师做起，即使整个集团的人都知道她是约翰逊三世的女儿。阿比盖尔极少出现在公众面前，甚至富达的大客户都鲜有人见到过她。网络上少数能够找到的影片，是去年她罕见地接受同为豪门之后的《福布斯》杂志第四代莫拉·福布斯（Moira Forbes）视频专访；在影片里，阿比盖尔拘束着身体配合职业套装的生硬线条，好像是衣服穿她，而不是她穿衣服。相比全球权势女性的身份，她看起来更像一个规矩守礼的大学教授。
她在公司里的人缘还不错，同事们昵称她为“艾比”，对她的印象大致都是“彬彬有礼、很有家教、从不大声说话”。根据福布斯富豪榜，她的身家高达92亿美元，但她还是经常自己开车上班，从她祖父、富达集团创始人约翰逊二世留下来的波士顿郊区老房子里，自己开车到公司。
与艾比共事多年、现任波士顿资产管理公司董事局主席的葛瑞倪（Bart Grenier）说过一段往事，艾比在怀孕九个月的时候还开车上班，结果轮胎在路上爆胎，她急忙打电话给葛瑞倪求救。葛瑞倪很惊讶地问她，怀孕了为什么自己开车，难道没有让富达自己旗下的波士顿出租车公司派车送她上下班吗？这时艾比只急着说：“你快来，我开会要迟到了。”
这种低调、克己的做派，展现出另一种美东新英格兰老牌家族的格调。
父与女
艾比和爸爸长得很像，约翰逊三世同样是一脸瘦削、克己慎言，甚少出现在镁光灯下。尽管他是让富达集团走上巅峰的强人。
1946年约翰逊二世创立富达证券之后，刻意培养儿子接班，约翰逊三世于是在1957年进入公司担任证券分析师职务，并在1963年出任“麦哲伦基金”的基金经理人。1977年升任执行长后，约翰逊三世正式接管公司，并选择把“麦哲伦基金”交给当时的研究部主管操盘，这个研究部主管不负众望，在后来执掌该基金的13年中，创造出平均每年29%的年化报酬率，被视为共同基金历史上最成功的基金经理人，至今仍担任富达集团副主席。这就是彼得·林奇（Peter Lynch）。
长期担任基金经理人的磨炼，使约翰逊三世对于操盘人才有着敏锐直觉，在他的全盛时期建立起富达强大的研究团队。除了彼得·林奇，他在1979年大胆起用了从剑桥三一学院毕业、工程学背景的安东尼·波顿（Anthony Bolton），作为富达在英国第一支基金“富达特别时机基金”的经理人。波顿执掌这支基金的28年中，创造出平均每年19.5%的年化报酬率，到2007年卸任时，基金净值是开始时的147倍，波顿因而被誉为“欧洲股神”。
有了强大的操盘团队作为后盾，约翰逊三世在前线充分发挥了他的商业直觉。富达证券是最早在经纪部门实行股票交易折扣的券商之一，由于美国经济崛起，庞大的中产阶级应运而生，约翰逊三世很快嗅到白领人士也有理财需求，率先实行了交易折扣政策，让中产阶级家庭获得便宜买卖股票的机会。一旦客户开设证券账户之后，理财顾问就很容易把富达研究团队的基金产品销售给客户。
并且富达是第一个接受客户用支票付款购买基金的资产管理公司，灵活的市场策略快速冲高了富达的资产管理规模。1966年艾的祖父约翰逊二世当家的时候，富达的托管资产是27亿美元；到约翰逊三世时代的1986年就扩张到750亿美元，1996年时是5020亿美元，至今到达两万亿美元，几乎是每十年公司财富就增加10倍。
约翰逊三世显然很早就考虑到培养接班人的问题，他自己在27岁进入富达，历练20年后接班；在三名子女中，他让长女艾比在与他相仿的28岁进入富达，起点同样是富达的核心舰队研究部门“富达管理与研究公司”（Fidelity Management and Research）。艾比的妹妹对家族业务不感兴趣，弟弟则走向房地产投资领域，目前领导富达集团旗下的一家房地产投资公司。
约翰逊三世对女儿的栽培可谓呕心沥血、深思熟虑。艾比一进入研究部门是从“工业设备产业”的股票分析师做起，工业设备是一切产业之母，每当产业扩张时，下游厂商为了应付产能，会向设备厂商订购生产机器，因此工业设备公司往往是“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指标型股票，对景气循环最为敏感。一旦熟悉了设备厂商的循环节奏，对经济大环境变化也就有了判断的能力。
艾比在研究部门的九年沉潜中，经历了六个不同的基金品种，主要包括股息成长基金（Dividend Growth Fund）、上柜股票组合（OTC Portfolio）、富达趋势基金（Fidelity Trend Fund）等，依序涵盖了收益稳定、付息丰厚的大型企业，成长潜力高而风险较大的柜台交易股票，以及股价被低估、巴菲特最爱的“价值型投资”，难度由浅入深，覆盖了大部分股票类型。平心而论，一般基金从业人员只是打工仔，公司哪里有缺就得往哪里塞，做得好便不再换岗，很少有人能在一家公司中得到如此完整的训练，约翰逊三世的用心不言而喻。
艾比接下来的运气就不再这么顺风顺水。1997年升任研究部门主管之后，艾比开始轮岗公司各个重要部门的主管职位，约翰逊三世对她的考核也变得严格起来。以约翰逊三世的辉煌记录与老辣眼光，要把家族公司给任何一个接班人，都是非常严肃的课题，即使是自己的女儿也一样，他的核心考量仍然会是这个接班人的能力问题。
富达内部多名老臣都曾经对媒体说过，约翰逊三世一直都在考虑，究竟家族要在富达集团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才对公司最好，如果艾比的能力不足，约翰逊家族也可以选择退居单纯的股东位置，“家族拥有（family-owned）”的公司未必需要“家族经营（family-run）”。
也因此，艾比在接下来的17年轮岗中，不断与父亲从基金产业聘用的顶级优秀人才合作并竞争，历经大小战役，一度甚至被排除在接班梯队之外。
接班试炼
1997年升任“富达管理与研究公司”管理层后，艾比向公司总裁波森（Robert Pozen）报告；波森是当时富达的第三号人物，也是约翰逊三世的长期事业伙伴。
在波森时期，富达开始出现成长放缓的困局。由于此前飞跃式的成功，富达募集基金十分顺利，尤其美国实施401退休金计划之后，富达拿到了大笔托管订单，成为401计划最大的几家托管公司之一。未料这竟造成富达至今都难以突破的瓶颈。
股票型基金在股市中有一个最适规模，小型基金的表现通常较好，一个一亿美元的基金，只要能获利一千万美元，就有10%的报酬率；但是一个一百亿美元的基金要得到10%的报酬率，必须获利十亿美元才行。
乍看之下，10%的报酬率就应该是10%，用一亿美元和一百亿美元去买同一支股票，应该没有不同。然而股市实务上并非如此，许多市值较小的中小型公司一旦有大笔资金进入，股价就很容易连续上涨，资金再要退出就不容易，很可能造成连续暴跌，导致大资金在投资中小型股票时出现难以动弹的进退维谷局面。
富达的基金经理人不得不把资金放到流动性较佳的大型企业股票上，然而大型企业的股票市值太大，股价上涨十分困难，股市术语称为“牛皮股”，如老牛皮般费力拉扯也不易动弹。富达基金的报酬率因此开始下滑。
波森的办法是采用“基准制度”（benchmark system）来管理基金经理人，针对每一支基金订立各自的比较基准，例如投资在欧洲股市的基金，绩效只要能打败欧股大盘平均涨幅，就给予基金经理人奖励。
事实上，“基准制度”直到今天，都还是各家基金公司在衡量每一支基金表现时的客观标准，但是在波森时代却造成了问题。首先，富达基金的规模还是太大，订立新的比较基准并不能从根本解决资金过大的困局；另外的新问题是，基金经理人开始只跟自己被选定的基准比较，每天以大盘的表现作为追随目标，而不以长期持股去获得更卓越的报酬为目标。
“基准制度”在实施之初完全无法收获激励效果，麦哲伦基金在波森主政的五年中，只有两年打败了大盘绩效，富达整体的报酬率落后于市场上2/3的竞争对手，成绩敬陪末座。
身为研究部门主管的艾比，成为同事与波森间的夹心饼干。波森对低落的绩效失去耐心，开始对大小事务事必躬亲；基金经理人也无法适应从过去的辉煌掉到后段班的失落感，开始指责波森是控制狂。艾比在研究部门任职甚久，深知同事们的焦虑感，开始和波森有了比较严重的个人冲突。
2002年美国《彭博商业周刊》在一份对艾比的特写中提及，当时她和波森之间出现严重龃龉（dirty laundry），最后波森在2001年5月突发性地辞职离开富达，冲突才告落幕。艾比接任了波森的职务，主张应该允许基金经理人承受更大风险，尝试更宽泛领域的投资目标，包括新兴市场股票、贵金属投资、赌场博彩类股票，让过大规模的基金有更多标的可以释放。
艾比的解决思路并不新颖，当时许多积极的资产管理公司正磨刀霍霍，准备筹募更新颖、更具营销魅力的各种类型基金，例如黄金、矿业、环保、农业基金，甚至私募基金、房地产基金等非传统股债货币型的另类投资标的。
富达的动作为时已晚，而且思路也仍嫌保守，大小竞争对手如雨后春笋般抓到机会就冒出。即使是过去富达擅长的股票型基金领域，也出现强劲对手叫板；艾比接任“富达管理与研究公司”总裁时，以被动型指数基金异军突起、风头强劲的先锋资产管理公司（Vanguard）创办人博格尔（John Bogle）甚至公开对媒体表示，先锋超越富达只是迟早的事情，艾比不可能力挽狂澜。后来先锋资管也确实在股票型产品领域超越富达，成为目前托管资产规模最大的共同基金公司。
接班保卫战
一家公司在成长快速的时候，组织内部的问题往往隐而不显，反而是业绩下滑的时候众人交相指责，艾比面临的局面即是如此。
在接替波森的职务后，艾比成为富达第三号人物，必须向执行长约翰逊三世，以及集团营运长雷诺（Robert Reynolds）报告。然而集团内部明显出现了人和问题，被约翰逊三世同样安排在接班梯队中的重要高管雷诺，以及负责富达基金发行渠道运营业务的麦克刚（Ellyn McColgan），在2007年4月同时辞职，艾比属下的多名重要高管陆续离职，重创了公司的核心实力。
艾比被内部指责必须对他们的离去负最大责任，在公司需要产品研发部门配合的时候犹豫不前，与高层之间又沟通不良，导致约翰逊三世的左膀右臂愤而离去。
《华尔街日报》在2007年11月9日披露一份爆炸性的“富达接班计划”消息，首度将艾比的接班危机搬上台面。报道指出，约翰逊三世在富达内部组成了一个“六人接班委员会”，其中三人是约翰逊家族成员，另外三人是与约翰逊三世共事多年的富达退休高管，一旦约翰逊三世本人发生意外，将由六人小组决定接班人选。艾比未必要担任公司执行长角色，较为适合的角色是以家族最大股东身份出任董事局主席位置，仅担负监督执行长的任务；公司运营由执行长全权负责，直接向六人小组中的三名非家族成员报告，由非家族成员针对执行长提案进行投票决议。
六人委员会的组成，等于把艾比直接从接班梯队剔除，显示出约翰逊三世对艾比未能妥善处理人和问题的强烈不满。他更在2010年从纽银梅隆资产管理公司挖角欧汉利（Ron O’Hanley）作为执行长的接班人选，让欧汉利和艾比处在平行地位，直接向他报告。
从公司日常营运的短兵相接来看，或许艾比有许多值得检讨之处；但是从公司发展的长远脉络来看，与其说是艾比的失败，不如说是约翰逊三世本人遇到了瓶颈。
像富达投资这样以明星基金经理人起家的名牌公司，要进行变革会遭遇很大困难，因为这是向自己的过去革命。在1980、1990年代全球股市面临的长期大多头格局中，强调基金经理人自身本领的“主动式管理型基金”有比较好的操作机会，优秀人才比较容易抓到好的投资机会。
然而从2000年全球网络泡沫破灭以后，国际股市开始变得异常波动、不易操作，例如前文提到的“欧洲股神”安东尼·波顿，在卸任“富达特别时机”基金经理人职务后，本来想要退休，却熬不住各方鼓动，又在2009年下海成立了“富达中国特别时机”基金，想在中国市场上再创股神荣耀。未料股市情况不如所愿，波顿连续踩到多个地雷，绩效一落千丈，去年黯然退休；深沪股市圈子一度还热议“A股专坑股神”话题。
“主动式”基金退烧，继而红火的是类似先锋资管的“被动式管理”基金。先锋资管的创始人当初是因为发现股市基金经理中，能打败大盘的人其实不多，还不如直接用电脑程序买进一揽子股票，忠实贴紧大盘指数的表现更能获利，从而以不需要基金经理人操盘的“被动式基金”作为创业点子。在节省庞大研究部门的人力支出后，“被动式基金”可以在管理费上给出较高折扣，有利杀价竞争，因此大行其道。
但是“被动式基金”对富达来说，无疑是大量裁军，当然会遭到产品研发部门极力反对。至今艾比提及公司必须推出紧贴大盘的指数型基金时，仍然强调是“主动式管理”的指数型基金，就可以知道她所面对的基金经理团队对被动式基金有多么排斥了。
艾比面临的富达已经是一家超级大公司，不像约翰逊三世时期可以一个人说了算，太多的老臣、产业明星围绕四周，她所要考虑的因素庞杂，已经不容许她“随便勇敢一把”了；就像她接受《福布斯》专访时缩着身体适应着她的衣服一样，长期的磨练使她习惯于适应别人，而不是让别人来适应她。事实上，像她这样低调、沉稳、不轻易做出决定的性格，或许才是平衡一家大公司各方势力所需要的个性；约翰逊三世或许逐渐体认到此点，最终还是决定将执行长的位置交付于她。
正式接班之后，艾比所面临的局面当然是充满挑战的，没有人知道两万亿美元是不是一家资产管理公司所能扩张到的最大极限，因为只有站在最前面的人，才有机会用行动回答这个问题。艾比能不能像她自己所期望的，带领富达集团重返荣耀，接班以后，她有完整的权力可以尝试回答这个问题。
文/胡采苹
(来自微信公众号“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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